文／FION
【臺灣人的品牌力】
「활용도 높은 스커트……嗯……활용도 是使用頻率，使用頻率很高的裙子？好，就翻成很實穿百搭的裙子吧。」坐在高腳吧檯椅上，我轉著筆桿，在腦中自問自答。
▲南韓首爾明洞／取自Pixabay
這是一間辦公大樓的地下室，某個韓國成衣品牌的辦公室兼倉庫。辦公室正中央有一個長吧檯，旁邊擺設著冰箱、微波爐、洗碗槽，算是開放型的茶水間。站在吧檯往右看是設計部和倉儲區，一桿桿的衣服、幾張桌子拼成大概兩張雙人床大的桌面，此外還有好幾臺裁縫機，還有數十個一列列的銀色金屬製大型架子，疊放著一包包用透明塑膠袋包裝的衣服。
從吧檯往左看是辦公桌區，還有個小攝影棚，每張桌子上擺著兩個電腦螢幕，是客服、行銷、美術等部門工作人員的位置。員工大多是年輕時髦的女生，白臉紅唇又苗條，各個穿得都像這個品牌官網上的模特兒。
文案還沒有翻譯完，理事就坐到我對面：「十分鐘到了，妳寫得怎樣？」
我有點尷尬，交出那張只填滿一半空白的紙，試圖解釋︰「我想說除了翻譯，還要寫得很吸引人、讓顧客會想買，所以有點不知從何下筆……」心想這次面試應該是搞砸了。
理事有點驚訝，卻順著我的話︰「其實大概翻譯就好，妳可以照自己的意思寫，不用百分之百符合韓文的原意。」
她把紙推到一邊，拿起我的韓文履歷，一邊問問題一邊在上面做筆記︰「妳是政大畢業的，我聽說臺灣政大是很好的學校，跟韓國的SKY（註：韓國三大名校：首爾大學（Seoul National University）、高麗大學（Korea University）和延世大學（Yonsei University）的簡稱。）差不多，妳很厲害呢。」
▲南韓三大名校之一，高麗大學／翻攝自維基百科
我瞄著旁邊那張沒寫完的試卷，覺得臉有點燙︰「沒有啦，當初考試運氣好。」
「妳很謙虛呢。」理事盯著我的雙眼，接著又繼續問我前幾份工作的內容，卻也沒等我詳細回答，就自顧自開始說︰「我們的牌子在韓國賣很好，也收到很多海外客人的詢問。今年初正式開始做日本市場，業績起來得很快，現在日本已經有兩個員工負責。現在想要找一個懂中文的來做中國跟臺灣的市場。」
來面試前，我研究了一下這個牌子，衣服設計簡單、顏色普遍明度低，官網上的照片一律是白色背景。以外套來說，大多是oversize的版型，尺寸卻都是S與M，是韓國二十幾歲的纖細女孩們喜歡的風格，卻絕不是身為L號尺寸、三十幾歲的我會買的衣服。而我坐在對面的理事四十出頭，短鬈髮，一身及膝窄裙和合身的西裝外套，看起來也不像這個品牌的消費族群。
理事繼續說︰「我們需要妳把產品翻成中文，也要經營品牌的SNS內容。我有看妳的粉絲專頁，覺得妳寫的內容很有趣，像妳前幾天寫關於金正恩的笑話，挺特別的。我們在日本的銷量非常好，還曾經到日本辦活動，等華語區做起來之後，可能也會需要妳一起出差。」她又低頭看了我的履歷︰「妳英文應該不錯吧？」
我不確定她比較喜歡自信模式還是自謙模式，於是選擇用事實回答︰「我之前在越南工作時都是用英文和不同國家廠商溝通的。」她看起來很滿意，也沒打算多做測試︰「我想妳的英文不會有問題。」
她又解釋公司未來的計畫、不喜歡員工加班、福利等，接著問我想要多少薪水、何時可以來上班。反而是我一陣混亂︰「什麼？我要被錄取了嗎？」最後約定了三週後報到。
＊為什麼要用臺灣人？
如果在韓國的人力銀行網站Jobkorea或Saramin搜尋「대만（臺灣）」一詞，可以看到許多要找臺灣人、或能通繁體中文的韓國人的工作機會。通常是公司的海外營業、行銷部門，要拓展臺灣市場的業務，或遊戲公司需要負責在地化的各國PM，也有旅行社的OP職缺。這些工作職務要面對的是臺灣市場、臺灣的客戶。明明在韓國的中國學生更多，還有韓文、中文皆通的朝鮮族，為何一定要臺灣人呢？
▲ 因招收許多中國學生，建國大學附近商圈也出現專為中國學生服務的店家。（圖／業者時報出版提供）
雖然有人認為臺灣和中國同文同種，加上現在網路發達，用詞交流極多，工作上不會有太大差異。但仔細觀察許多小細節，明眼人一眼就可看穿文字背後的那個人，是來自中國還是臺灣。
就像英文也有分為美式英文或英式英文，發音、腔調、用詞都有不同。中國、香港、臺灣、新加坡、馬來西亞所用的中文都有各自特色，「人不親土親」雖然是句老話，但人際溝通對於「共同性」的喜好趨向，是心理學也證明過的道理。在商場上，用當地人來面對當地人有明顯的好處，再加上政治議題、過往文化表現，一路累積下來，「臺灣人」竟成為一個備受嚮往的品牌。
我的好友雅琪在韓國一間IT公司上班，公司做的是電商後臺的一條龍式服務，包括架網站、購物車金流、網路行銷、客服等項目，客戶想在網路上賣東西，可以直接購買、套用他們現有的網站模型，不用自己找程式設計師從零打造起。在韓國賣得好了，想往海外市場發展，他們也設有翻譯組、海外行銷組幫韓國品牌打天下。
雅琪所在的海外行銷組又再細分為英語區、日語區及華語區。華語區共有五個人，兩個韓國人、一個中國人、一個朝鮮族，再加上身為臺灣人的雅琪。每個員工負責不同的品牌客戶，幫品牌投放FB廣告、Google關鍵字、跟網紅談業配合作等，公司在中國、菲律賓也設有分公司，三地員工一起為韓國客戶服務。
雅琪三不五時就被中國分公司傳來的文案氣得半死：「我不是說過不要再寫『全場包郵』了嗎？臺灣用的是『免運』」！要不就是皮膚『乾燥』，不能寫成『幹燥』啊！」雅琪抱怨︰「每次都要幫他們改，常常是得從頭再寫過！」
有時等不及雅琪，經營粉絲專頁的中國分公司直接把文章給發出去了：學院清純「範」、馬上查看特價「鏈接」、這款乳液很多「博主」都介紹過……「我已經不想管他們這種小的貼文了，不然管了之後又是我得負責改。」雅琪大嘆氣。
▲首爾街頭不少店家會強調有提供中文服務。（圖／業者時報出版提供）
＊誠實親切成為臺灣人特色
跟團旅遊──特別是低價團──最容易聽到的抱怨就是「導遊帶我們去土產店，不買他就臭臉」，要不就是在店裡虛耗時間，等全團買到一定金額後，導遊才開心帶大家往下一個景點移動。韓國也有很多專為團體觀光客所設的購物站，包括人蔘店、保肝靈、水晶店、彩妝店、土產店等。依照團客國籍會聘用不同國家的店員來負責招待。
臺灣女孩語彤就在這類韓國團觀光客彩妝品免稅店工作，她的第一份免稅店工作位於首爾市中心的龍山區。老闆是香港人，同事有臺灣人、中國人、香港人，還有泰國人及中韓文都通的朝鮮族。接的團來自四面八方，大部分是亞洲團，中國人占大宗，西方遊客極少。語彤工作一陣子後，發現朝鮮族同事會假裝自己是臺灣來的。
一來是因為臺灣人的中文發音不重捲舌，常有中國人覺得臺灣人語氣柔和、像在撒嬌，聽在耳裡很是溫軟舒暢。二來，是臺灣人有給人「不會騙人」的形象。
中國客人每每知道語彤來自臺灣，對她就有點另眼相看，態度也比較好。有客人說︰「妳臺灣來的，我覺得妳不會騙我！」大手筆買下好幾套保養品。或者是︰「我要買剛剛那個臺灣女生推薦的。」認為她說的話比較可信。於是不少同事收起自己的捲舌音，搭著臺灣腔調，向中國觀光客宣稱自己是在韓國長大的臺灣人，沾一點臺灣人的品牌光芒。
除了口音，大多數臺灣人個性比較溫和、注重群體關係的共同特性，也成為韓國人眼中的優點。雅琪在韓國第一份工作的韓國主管，有次在酒後忍不住對她脫口而出：「也有中國人來應徵，但我比較喜歡臺灣人，比較好相處！」
▲韓國職場競爭激烈，霸凌現象頻繁／《未生》劇照，翻攝自KKTV
中國目前的家庭結構多為獨生子女，習慣當家族的中心。中國西南大學心理學教授姜秋曾針對兩百五十多名中國大學生的大腦結構進行研究，發現在智商方面，獨生子女與有手足的人無太大差異，但親和性較低。
雅琪開玩笑︰「我覺得我的中國同事很有被『討厭的勇氣』。」中國同事不只在工作上敢於直接拒絕其他人的請託，也沒打算融入一些韓國職場的辦公室文化。像是同事間習慣輪流請喝咖啡或下午茶，被請過幾次之後，雅琪也會主動跳出來買飲料請大家喝，但從未見過中國同事有此舉動。有次她忍不住︰「欸，你老是喝別人買的，總該也換你請大家一次吧？」
對方理直氣壯的回答︰「是他們自己要給我的，我又沒要求他們。」
韓國組長也幾次語重心長的對雅琪說︰「幸好有妳在我們這一組，氣氛才能這麼好。」
＊延伸閱讀：想到韓國過生活？搞懂「韓國夢」圓夢三簽證 留學免錢還有生活費
＊本文摘錄自《她們的韓國夢：打工度假的美好與幻滅》
作者：FION
本文由 時報出版 授權轉載
未經授權，請勿轉載
我們想讓你知道…下次到韓國可以大聲說：I'm from Taiw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