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羋紜
「小傑，把拔、馬麻是世界上最愛你的，希望我們的寶貝小傑過了生日又更長大了，要一直健康快樂喔！by愛你的肥肚把拔和苗條馬麻>o<」
沾滿蛋糕泥夾雜血跡的卡片，被心碎的爸爸提著。在手術室前焦急的等候，希望奇蹟能出現。
「小紜，妳現在有沒有空！支援一下！」小凌在電話中上氣不接下氣的說。
「喔！好，我馬上過去！」雖然我已收好包包要烙跑了，但還是過去幫忙小凌。
一到手術室附近，就被一個年約40歲的男子拉住，他手上還沾著血漬、帶著一包破碎的紙袋，「我老婆兒子怎樣了？求求妳！拜託！」
「我不是主治醫師，先生你深呼吸一下。」我安撫了男子的情緒，發抖的他連話都說不清楚，除了問老婆孩子如何，其他我都聽不懂。
「請問您是OOO的家屬嗎？正在手術中，先生請先緩緩。」小凌溫和的跟男子說完，便指引他到廁所清潔，而我幫他整理那破碎的紙袋。
「啊！！！！」過了兩小時，整個迴廊都是先生的大哭聲。
撕心裂肺的哭聲，讓原本幫忙完小凌且正坐在護理站打盹的我，被突如其來的嚎啕聲驚醒，但心也揪了一下。恐怕是不好的消息。我心裡默默的想。
▲崩潰父親的哭聲迴盪醫院走廊。（圖／羋紜提供，請勿任意翻拍，以免侵權。）
原來，那天他們一家三口正準備出去慶生。夫妻倆都希望每年讓小傑的生日過得特別，每次生日都會錄影以及準備主題活動，然而事發當時正要和親戚們會合，一起幫可愛的小傑過五歲生日。沒想到一家三口下車後，手牽手走的那段路，竟然是最後一段路了……
「我老婆走到一半轉頭，突然大叫『啊，車！』。我根本來不及反應，她抱住小傑，下一秒就被撞飛了……血！好多血……小傑一開始有哭，最後也沒聲音了。」崩潰的爸爸回憶當時還是沒辦法完整的敘述。
對方是騎著重型機車酒駕尬車的，聽警察說是酒駕，他將道路當成他的賽車道，一路蛇行最後失控，才撞上在路邊行走的小傑一家三口，如同打保齡球般的擊倒。
因為穿著全套裝備，酒駕駕駛僅只是手腳骨折，磨破了裝備只有淺層擦傷，而他酒醒之後還不斷的怪罪是因為小傑一家人走在路邊才會有這樣的意外。
過了將近一個月，小傑還沒醒來，生命徵象起起伏伏，爸爸每天都很憔悴，每每進去看兒子的時候都勉強擠出笑容，出來卻是滿眼通紅。
陰陽眼的淑惠姐那時剛輪調到加護病房，她跟我說，小傑的病床旁邊一直站著一個女人，從不講話，只是一直看著小傑，偶爾伸出手摸摸他，有時候小傑床邊還會有一大一小白影互動著。
我們都認為那白影是小傑媽媽和小傑，我其實也只從傑爸手機裡的照片看過小傑的模樣，躺在病床的小傑，身體被紗布層層纏住，還有大小管路，其實看不太到小傑在哪裡。
▲ 小傑重傷，身體被紗布層層纏住。（示意圖／免費圖庫Pixabay）
「小傑醒了！」一天，小凌打給我說著這個好消息，小傑爸爸則高興得熱淚盈眶，但一旁的淑惠姐卻沒有高興的感覺。小傑只醒了大約五分鐘，吃力的跟爸爸揮了小手後，再度陷入昏迷。
主治醫師趕來病房時並沒有多說什麼，由於生命徵象穩定，他也只跟傑爸說這是好現象，再等等吧！
後來，醫師趁傑爸不在的時候告訴我們：「小傑送來醫院手術的時候，腦傷滿嚴重的，我們團隊討論的結論是最後醒來可能也是植物人狀態。不過聽說小傑那天還揮手喔，可能是奇蹟吧！」
「小傑揮手大概是在跟他爸爸說再見，也許今晚……小傑母子就會離開了。」淑惠姐語出驚人的說。
到了晚上最後一次的病房探視時間，傑爸來看小傑時，我拿著水瓶經過，突然被絆倒……水灑了一地，超尷尬的。就在這時，水面上出現了波紋，像是有人踩在上面，我嚇得趕快跑到淑惠姐旁邊，而小傑的生命監測系統也「逼逼逼」的發出警告聲。
先前傑爸已經同意放棄急救，此時的他跪在病床邊，哭得唏哩嘩啦。監測儀中的心跳逐漸成了地平線，醫護人員上前將小傑身上的管線通通移除，我這才看清楚小傑的模樣。
醫護人員撤退後，留給了父子倆最後的相處時光。淑惠姐向前說：「你老婆的右手是否戴有手環？」原本埋在悲傷情緒裡的傑爸突然驚訝的抬起頭，畢竟她們兩位素未謀面。
「你老婆現在在那邊濕濕的地方。」
傑爸望向僅存的一點小水漬，水面晃動了一下。
「敏娟，妳也要把小傑帶走嗎？」傑爸歇斯底里的喊著，突然一旁的烤燈倒了、資料夾架也倒了，就像有個調皮的小孩跑來跑去弄倒東西。
「小傑是解脫了，你看，他正跑來跑去呢！」淑惠姐安慰著傑爸。
後來淑惠姐跟我說，小傑昏迷的這幾天，她一直看見小傑進進出出自己的身體，而媽媽只是緊抱著小傑，看來最後小傑醒來真的是跟爸爸道別了。小傑走的那天，魂魄蹦蹦跳跳的把東西撞倒，但很快就回到媽媽身邊，兩人緊抱著爸爸，小傑一直跟爸爸撒嬌，可是爸爸沒有感覺，且情緒也在崩潰中。
最後母子倆安靜的環抱著爸爸，漸漸消失……那張生日卡片也掉進水漬裡全部糊爛掉，後來被清潔阿姨整理掉了。
我想，敏娟最後的愛就是把小傑也帶在身邊，她不忍看著小傑小小的身軀承受那麼大的痛苦，而且主治醫師也評估小傑醒來可能臥床一輩子，與其這樣拖累最愛的老公，不如把小傑帶在身邊。讓老公展開新的人生。
人生總會有到盡頭的一天，有緣還會再見的。
